黃少天的手從他的額頭逆向順到他頭頂，他說，你感冒了沒食慾還是得吃點啊，本少紆尊降貴來伺候你的機會可不多！准許你任性一次，你想吃什麼？

***

　　「喂喂喂喂喂？接起來就要說話啊怎麼沒聲音這是，于鋒于鋒于鋒于鋒！」

　　沒人三更半夜接到這樣的電話心情還能一片明亮，再說也鮮少有人會用晴朗來形容于鋒。于鋒真心想把電話直接給掛了──這樣說算婉轉的，以他的此刻的起床氣而言，直接把手機摔了或扔進馬桶裡沖掉，都能在事後稱得上有跡可循。好在理智還是更勝一籌，他翻了個身，握著智慧型的手往旁邊一甩，把屏幕亮著也把那聲音晾著。

　　大概把他們上次吵架的事兒給忘了。

　　于鋒迷迷糊糊地想著的同時，四周又靜了下來。他下午只草草吃了泡麵權當把晚餐也解決，這時有些有氣無力。手肘做支點，他把手機拉回自己耳邊，才啞著聲音說：「喂。」

　　這幾天他小受寒，鼻子有些塞，晚上基本仰仗嘴巴呼吸。一般乾燥的空氣透過鼻腔潤濕後才會進到肺葉，口水顯然沒這功能，所以于鋒的聲帶黏膜更澀了。

　　黃少天的敏銳總算沒在這一刻失靈，他像現在才赫然發現已是深夜一般，將音量降低不少：「你感冒了？」

　　「你有什麼事？」他清了清喉嚨，無視掉黃少天多餘的關心。退役之後他常常這樣打電話過來，說實話到了擾人的地步，于鋒說不上真的多排斥，也就這樣由他。由他置產置到自家巷子隔壁，由他傳簡訊說說他現在在聯盟幹嘛，自己隨便看看隨便聽聽，黃少天也不會不高興──或者他總是自說自話吧，于鋒忍不住又有點好笑。

　　電話那端出現了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和些微的鈴鐺聲，有人似乎在翻找什麼。于鋒想黃少天大概是閒不下來，嘴跟手哪一個都不能停下了動作。

　　「你後天有空麼一起吃個飯麼？藍雨的大家要辦同學會，魏老大也會來！好久沒聚一聚了，鄭軒從國外回來之後人不一樣了啊！不是我誆你，連隊長也這麼說的……」黃少天的喋喋不休又犯了，于鋒可以想像他的表情隨著他語調的抑揚頓挫豐富地轉變。不過相較於好歹是藍雨的創始人的魏琛，他于鋒可是以“最受百花愛戴的王牌”的身分退的役，黃少天邀他，多半出於私心。在他看來，就是參與了奪冠的賽季，也不足以支撐他做為出席的理由。

　　這些心眼他猜黃少天也是知道的，說了出於私心唄。于鋒想了想，把剛剛摔地上的話題又撿起來，說：「感冒了，不方便出門，你代我向大家問個好吧。」

　　作為一個沒被流行拋諸腦後的人，黃少天意外地念舊。那之後藍雨並非沒有奪冠，並非無人來了又走，可第六賽季和于鋒，卻是最被黃少天惦記的一個。很長一段時間同樣的問題黃少天都沒真正放下，好巧不巧，于鋒也找了很久的答案。

　　諷刺的約莫是他們拿起和放下的時間總是不一致。這真的太殘酷了。

　　「哎你說的什麼話呢，這一兩天你就好好養身子！指不定後天就能痊癒了，你看醫生了沒有？吃藥了沒有？晚餐沒吃太重口的吧，那些都對身體不好──」

　　「我自己能照顧自己。」于鋒打斷他，語氣淡淡的：「黃少，順便說一下，十二點四十五分是大多數人已經休息──」

　　門鈴響了。

　　于鋒抓過棉被糊自己一臉。

　　「唉唷我的媽呀你該不會發燒了吧，你的臉超紅的，頭髮也太亂了。不過這區就是好，挺安靜，我門鈴都不好意思按太多下──」

　　但你還是按了七八下有。

　　于鋒跩著黃少天的上臂把他扯進門裡，對著男人，還是對著黃少天，于鋒覺得沒有憐香惜玉的必要。黃少天唉唉叫著，看于鋒把門鎖上。

　　屋內甚至沒有開燈，黃少天倒是自主，把燈亮了，于鋒雙眼一時適應不過來，連著眨了好幾下，才看清黃少天還不是空手來的。

　　注意到于鋒的視線，黃少天衝他笑了一個：「這個啊街角那間消夜店買的，老闆娘人親切的呢，見到我都知道我點的什麼了，我想說你生病了就不想吃的習慣該不會還沒改掉吧？唉，我生病的時候反而就特別想吃點大魚大肉呢，最好能上個滿漢全席！小盧還說我這樣不正常，可生病時我偏偏就最不想吃些清淡的，鼻子都塞住了再吃清淡的豈不是啥味道也沒有……」

　　黃少天說著踢掉了鞋子，脫外套時聲音窸窣，口袋裡的鑰匙叮噹作響。

　　「哪，你要的白粥加蛋，老闆娘忘了我說蔥花少一點的，你不要的話挑給我吧。」

　　于鋒接過那碗冒煙的白粥，聽著黃少天繼續叨叨絮絮，不知怎麼，就沒了一開始那不打一處來的氣。